“如果拿自然万物来比喻母亲,你会想到什么?”
“水!她是生命的源头,我们每天都离不开她。当你需要她时,她会迅速为你补给能量,当你不需要她时,她其实已经在你的体内流淌。水刚柔并济,她能滴穿顽石,亦能滋润人心。”说这话的,是24岁的朱蔷薇,陕西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院2010级哲学专业研究生,“阳光母亲”曾昭凤的大女儿。
火患“篡改”了她那张美丽的脸:塌陷的鼻子,无唇的嘴巴,满是红疤痕的脸颊,盖过残缺双耳的头发。如果不留意,你很难发现她揣在裤兜里残缺的双手。
在门板上认字,认不会就不许睡,还要罚关灯跪板凳;用指根夹笔写字,写不好就要重来;9岁就开始上锅灶做饭洗碗……家务活样样干得来的蔷薇说:“我的能耐都是母亲逼出来的。”
水做的母亲,如一股涓涓细流,用自己特别的方式,滋润着朱蔷薇20多年的生命历程,逼她成长,催她自强,让她像蔷薇一样拔节生长,绚烂绽放。
[教之严]
“我常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决定迈开步子走路的人是我自己,母亲扮演着铺路石的角色,我正是踩着这些石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今天。” 2010年12月28日晚,在陕西师范大学研究生公寓,朱蔷薇借着温暖的灯光,右拳头托着下巴,平静地讲母亲的故事。
“小时候,觉得母亲很‘严酷’!”失去双手,让生活中每一件平凡的小事,在蔷薇面前都成了障碍。
在蔷薇的记忆里,小学时代是痛苦的。每次练字,别的小孩只需要写十遍,她却要写三四十遍甚至更多,而且必须规规矩矩地写在方格里。蔷薇用指根捏笔,使不上力气,时间久了,字迹歪扭起来,‘狠心’的母亲见状,不打不骂,只丢下一句“重新写”便扬长而去。
一年冬天,窗外雪下得很大,全家人都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只留下蔷薇一人趴在灯下写作业。
她红肿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跟部位被笔磨破了,每写一个字都疼得钻心。实在疼得写不下去,蔷薇就小心翼翼地跑到母亲的床前,伸出拳头给母亲看,请求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写作业。“我侥幸地以为她会‘可怜’我一次,你猜结果怎样?她理都不理,翻个身继续睡。”
“那会儿,我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别人说只有后娘才有那么狠的心。”蔷薇记得,入学前,她几乎每天都要跟母亲在门板上识字。顺利的话,她一天能认识20多个汉字,但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开小差亦或是要认的字笔画太多,她也消化不了。母亲不管那么多,只要任务完不成,就罚她“关灯跪板凳”。
“打小,我就非常怕黑,每晚只要有一个字没有认会,她就把灯关上,自己上床睡觉,罚我跪在板凳上,什么时候认会了,才能去睡。”无数个黑灯瞎火的夜晚,困得睁不开眼的蔷薇,最后从板凳上重重摔下来,再爬起时,“疼痛已经让大脑清醒,再难的字也开始在脑海里‘复活’。”
“这还不是最狠的。”蔷薇说,小学时暑假的一天,她对家里剁猪草的铡刀很好奇。趁母亲不注意,她溜进耳房,先是试着把猪草放在铡刀板上,然后左拳提刀、右拳执草,锋利的刀刃把青草斩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她正玩得尽兴,不料铡刀柄没有握稳,右拳食指根部被削掉一大块皮肉,鲜血直流,还隐隐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爸!妈!疼……”十指连心,小蔷薇疼得在地上打滚,她扯着嗓子放声大哭,父亲此时不在家,母亲循声赶来,看了一眼,也许是觉得没什么大碍,竟转身离开了。
见母亲这副态度,朱蔷薇哭得更厉害,母亲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做家务活儿,“最后我哭累了,一个人没趣地跑到屋里睡着了,醒来发现血已经止住了,而且割伤的部位也已经结了痂。”
“她的狠心是有道理的”
“现在想想,我妈的狠心是有道理的。表面上看,她是在逼我开发自己无限的潜能,实际上也是她在逼自己接受我这样的孩子。10岁以前我学会了洗衣做饭,现在我上大学读研,生活能完全自理。没有我妈,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时隔多年,蔷薇讲起往事仍犹如昨天。小时候的痛早已消散,留在蔷薇记忆中的,是对母亲种种“严酷”行为的无尽感激。
“真正理解我妈的苦心,是上了初、高中以后。”蔷薇记得,读小学时,同学们都是同村的孩子,互相熟识,没有人会嘲笑她。可进了初中,身边一下子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母亲领她去报名,先是把老师吓了一跳。班主任担心她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独立生活,再三向母亲强调初中要住校,必须具备基本自理能力。
“我妈不停地跟老师解释,说我什么都会,还非要让我站起来示范给老师看。最后,老师半信半疑地接纳了我。”
忐忐忑忑地过了第一关,蔷薇没想到,更难的还在后头。
她至仍今记得第一次走进教室的情形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尚不知情的同学们个个目不转睛,像打量“怪物”一样盯着蔷薇。等她在座位上坐定,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长得好恐怖啊!”“我见过她,听说成绩很好呢。”好的坏的,说什么的都有,“我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
刚开学时,蔷薇不愿同任何人说话,精神恍惚,天天盼着母亲来接她。
令人高兴的是,情况很快好转。铺床、叠被、去食堂打饭、提开水、扫地……蔷薇娴熟地一样样完成,几乎没有障碍。一个星期后,同学开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重新打量这个五官异样的女孩,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尊重和友好。
再后来,成绩一直在年级名列前茅的蔷薇成了大伙学习的对象,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我觉得我是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同学的尊重。而我所能做的一切,是母亲教会的,我的能耐都是母亲逼出来的。”说到这里,蔷薇仰起头沉默良久,装有暖气片的寝室里温暖而安静,只听得见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
“还记得我手指被切破那次吗?上大学后,我才悟出来当时我妈为什么那么做。当时妈妈听到我的哭声,迅速跑过来,看到没什么大碍,她就把疼痛扔给我自己承受。她很快跑过来,说明她心里是很在意我的,但她绝不主动安慰我,这是为了要我记住什么事情做不得。”
蔷薇说,母亲教会了她正常生活的能力,这比其他什么东西都更有价值。
[爱之切]
“她表达爱的方式很特别”
朱蔷薇9岁开始上锅灶做饭洗碗,洗衣服、扫地等家务都不在话下。没有别的窍门,就是重复千万次的死练,而且从一开始就别想指望母亲帮忙。“心里常常憋着一股气,觉得她不近人情。但很快气又消了,她自有一套表达爱的方式。”
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一旦蔷薇学会,母亲便不再让她重复,而是自己抢着做。“小孩子的眼里没有活儿,我不做,她绝对不会强迫,她不指望任何人。”蔷薇说,她在自由的环境中长大。从小到大,母亲从未打骂过她,做错了事会给黑脸,只告诉她不能再犯。
蔷薇读了大学,寒暑假回家,第一顿饭总是很隆重,母亲会用最快的速度侍弄出一桌美味。
“现在回家,感觉像是客人,母亲很殷勤,啥事儿都抢着做。”开学临走时,母亲会积极地给蔷薇打包,一遍遍检查东西带得全不全,还会早早地准备好一包自家产的柑橘和几个剥好了皮的柚子……
蔷薇说,“我觉得自己也很幸运,我的家庭教育堪称完美,我几乎找不出母亲身上的任何缺点。”蔷薇眼里的母亲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每次想到母亲,我的心里都暖烘烘的”。
“别人的孩子她也爱”
“我妈是个非常有爱的人,她不光爱我们,别人的孩子她也爱。”说到这里,蔷薇稍稍提高了嗓音。
2009年10月,母亲趁农闲到宜都一家罐头厂剥橘子。厂里有个又瘦又小的河南女孩,才16岁。母亲心疼她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出来打工,太可怜。
厂里的伙食不好,天天都是萝卜白菜,过节才能吃上荤菜。蔷薇家距工厂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母亲每周都回家一趟,返厂时,她总要做点好饭菜带给女孩。
12月底做工结束后,女孩拿了工资准备回老家,热心的母亲邀请女孩到家里去吃一顿好饭菜再走。
那天上午,母亲踩着破旧的老三轮车去厂里接女孩。女孩特别高兴,坐在车厢里跟母亲拉着家常。
走到狭窄的清江大坝上时,迎面驶来的一辆面包车将两人连同三轮车撞翻。母亲顾不上自己,先把后车厢里的女孩推下车。
女孩沿着陡峭的坝坡翻滚到坝底,被石墩挡住,只受了点轻伤。等她爬上坝顶,才发现紧握车把的母亲,被翻倒的自行车压着不能动弹。所幸有车把支撑,母亲没有大碍,但她的腰被挂掉了好几块皮,腿脚也不灵活了。
“她强忍着疼痛,给那个女孩做了一顿好饭。女孩临走时,母亲拿了一些自家种的橘子给她路上吃。”女孩走后,母亲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听妹妹说起这件事时,蔷薇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担心母亲的伤势。“我太了解她了,她最见不得小孩子受罪,我妈有爱孩子的天性。”
蔷薇最大的爱好是写毛笔字。
转自 网易新闻 2011年1月5日
链接 http://news.163.com/11/0105/03/6PJRQFCB00014AED.html
本文来源:长江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