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上》是一首令人耳熟能详的歌曲,它的词曲作者正是目睹过日寇血腥暴行的河北籍大学生,在辗转逃离的苦难日子里,这位大学生无法排解对东北同胞境遇和国土沦陷的悲伤,他以笔作枪,用一首凄婉的歌曲来缅怀在铁蹄下遭受凌辱、流离失所的百姓。这首被称为经典之作的歌曲是抗战时期文化的典型代表。淞沪大战中,田汉、聂耳以号召性的激越形象与散文诗长短相间的句法相交融,表现万众一心、前仆后继不屈精神的《义勇军进行曲》,更是这一时期中的典范,歌曲中蕴涵着后方民众浓烈的报国心,这也是抗战八年最终夺得胜利的保障。
力 量
2005年6月27日,西安翠华路,陕西师范大学附中校园内。淅沥的小雨中,伫立在教学楼前的张寒晖雕像,在草地松柏的掩映下,更显出几许凝重。雕像底座上有这样的文字记载:张寒晖1902年出生于河北定县,一生创作了《松花江上》、《军民大生产》等70首抗战歌曲,被称为与聂耳、冼星海齐名的人民艺术家。
一首好歌的爆发力和影响力真的是无法估量。陕西省党史研究室宋新勇曾向媒体介绍,1937年12月,周恩来在武汉大学演讲时说过,一首名叫《松花江上》的歌曲,真使伤心的人断肠。
“在那个年代,这首歌不只能激发人的抗日热情,还能起到保护革命剧社的作用。”陕西师范大学附中历史教研室主任、高级教师韦成枢讲述了《松花江上》之外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韦成枢对张寒晖的了解度可以用“权威”形容。1982年,韦成枢在编写校史中,意外地了解到张寒晖是学校前身陕西省立西安二中的国文教师,经过长时间查找历史资料和访问老前辈,韦成枢搞清楚了张寒晖在学校两年多时间及在西安时从事抗日宣传和创作的历程。也是在韦成枢的最先建议下,3年前,陕师大附中举行了隆重的张寒晖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张寒晖雕像也在此间正式落成。
1938年,著名作曲家刘炽所在八路军战士剧社流浪孩子剧团来西安、临潼、渭南一带演出时,在胡宗南所部陆军第一师遇到了麻烦。当时17岁的刘炽是带团导演,演出之余,胡宗南部一位副官强行提出让剧团留在国民党内的要求,刘炽婉言谢绝后,遭到对方恶言相逼,气氛一时间变得杀气腾腾。
正巧此时驻地附近的东北军机械化200师修械所来邀请剧团为官兵演出,入夜,修械所驻地车灯大开,几辆卡车搭起的临时舞台上亮如白昼,刘炽和剧团的团员们来到这里,准备做宣传抗日的“最后一场演出”。短剧《侵略》,把东北军官兵带回到沦陷的东北家乡,当台上唱起《松花江上》时,台上台下的歌声连成一片。
“这首歌就是由张寒晖亲自教给刘炽的。”1936年12月,基于爱国义愤的刘炽离开西安印书馆,首先报名参加了东北军学兵队,不久,他进入12·12剧团,团长就是张寒晖。
“出人意料的奇迹出现了,修械所的李所长和高技师找到刘炽,表示愿意用修械所的卡车,送剧团脱离险境。” 韦成枢更愿意将这个事例比作张寒晖作品所蕴涵的力量,作品中的感染力令东北军官兵做出这样的抉择。
事实上,不止如此,从学唱《松花江上》,到创造出感动中国的《我的祖国》,刘炽音乐创作的发展与延伸,才是最清晰的说明——力量的拓展。
在歌声中回忆
《松花江上》、《毕业歌》、《卖报歌》、《歌唱二小放牛郎》、《抗日军政大学校歌》等等,听到这些熟悉的旋律,那个炮火连天的岁月很容易就出现在眼际,而与歌曲相关的代表人物也走到眼前:张寒晖、田汉、聂耳、黄自、冼星海、劫夫、凯丰……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派报,一边走一边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生活在苦难中的孩子拥有的是一个苦涩的童年,这通过《卖报歌》生动地反映了出来。
1933年聂耳在上海联华影片公司工作期间,与一个十岁左右卖报小姑娘——小毛头交上朋友。小毛头每天不等天明就要排队等派报,晚上卖报到深夜,卖不完就要影响一家人的生计。小毛头的遭遇,给聂耳以深刻印象,就以她为原型,写成《卖报歌》。篇幅虽短小,但具有巨大的社会意义,在艺术上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1936年6月,延安出现了一所新型的学校,这就是毛主席亲自主持创办的抗日军政大学。学员中有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也有从祖国各地前来献身革命的进步青年。由凯丰作词、吕骥谱曲的《抗日军政大学校》校歌以独特的音乐风格,体现了这所新型学校的革命气质。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秋风吹遍了每个村庄,它把这动人的故事传扬。每一个村庄都含着眼泪,歌唱着二小放牛郎。”创作于1942年,由方冰作词、劫夫谱曲的《歌唱二小放牛郎》,讲述的抗日小英雄王二小感人故事的儿歌,常常将走过从前的人们带回到昨天。
保定市离休干部张士奎老人,在抗日时期曾任涞源县青救会干部。王二小在反“扫荡”斗争中,把敌人引进埋伏圈而自己壮烈牺牲的材料,就是他报道给边区青救会的。当时的《晋察冀日报》在第一版发表了反映王二小事迹的消息,方冰、劫夫,也是根据这篇报道,创作成歌曲《歌唱二小放牛郎》。
口述实录
口述者:张春江
年龄:61岁
身份:张寒晖孙女
地点:石家庄市裕华区
我爷爷张寒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他自小就失去了母亲,生活来源主要依靠他父亲教书挣来的微薄收入,后来,爷爷考进北京人艺戏剧专门学校,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戏剧,重要的是这所学校管吃、管住,还发零用钱。那时他已经和我奶奶成婚。
爷爷参加革命是在1925年,那时他创办了北方第一个红色剧社——五五剧社,他最擅长的是在舞台剧中扮演老太太。“三一八”惨案发生后,白色恐怖笼罩北京,遭到反动派通缉的他,被迫连夜化装返乡。之后,他把名字张蓝璞改为张寒晖,又考入北平大学艺术学院戏剧系深造,1932年,学业结束后,他接到北大校友邀请,赴西安在陕西省民众教育馆担任总务主任。奶奶一直对他很支持,知道他要走,从娘家借来30块大洋,还变卖了部分衣饰,给他用做路费。
我爷爷一生中两次前往西安,前次他只呆了18个月,因为支持他的杨虎城将军被国民党南京政府革去陕西省政府主席职务,随之他也被教育厅撤职。3年后,他再次应邀去西安工作,组织关系也由东北特委转到西安党组织,这次他对外的身份是省立二中国文教员。
当年西安街头涌着大批东北军官兵和来自东北的逃难者,在河北出生的爷爷,他并没有去过松花江,可他曾经是东北军中的地下党,耳闻目睹到他们悲愤惨痛的声音与景象,这激发起他的创作冲动。“西安事变”前夕,他创作的后来传遍大江南北的抗日歌曲《松花江上》,是他把北方女性哭丈夫儿子的哭声变成了曲调,就连他自己试唱这首歌时,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呜咽地唱不下去。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这首歌本来是他编写的一个宣传抗日街头剧的小插曲,但是歌中真实反映了3000万东北同胞的悲惨遭遇和思乡之情,尤其是唱到“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时,更让人心酸不已。同时,歌曲愤怒地控诉了蒋介石丧权辱国“不抵抗”政策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
60多年前,这首爱国歌曲、思乡曲和抗日曲最早是在他所任教的陕西省立西安二中唱响,随后很快传到东北军、西北军,传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即便在60多年后的今天,人们依然没有忘记,3年前的12月12日,《松花江上》由陕师大附中的2000余名师生再度唱响,这所学校前身正是爷爷供职过的省立二中,他的雕像也在学校落成,这让人感到欣慰。
《松花江上》不但让一个民族看清前面的方向,也使我们的家庭感受到力量,1946年,我爷爷因病在延安去世,河北老家的负担越显出吃力。9年后,年仅37岁的母亲突发暴病离开我们,抚养我和10岁弟弟的担子落在奶奶一人身上,她一直把我们带大。96岁时,这位操劳一生的老人,面带微笑离开我们,在她身上很容易找到爷爷的影子。